【佳昱】多么冰凉的小手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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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ooc是我的,佳昱是真的

  • 梗概:马老师“喜当爹”,蔡蔡云养娃


(一)


马壹元小朋友逃离带队老师的管辖,躲在幕布后面,拿着电话手表播了五次电话,还是没人接,电话里的机械的女声让她怒气值噌噌往上升,与此同时增长的,还有满腔的委屈。

她粉嘟嘟的两腮气得鼓鼓的,额头上也冒了汗,泄气似的甩了甩手腕上的手表,跺了两脚就准备回到小伙伴身边了,转身就撞到了人。

 

“哎哟!”两人同时惊呼出声,不同的是,蔡程昱下意识就要搂住身高刚及自己腰部的小孩,而马壹元小朋友则直接撞蒙了,“哇”地一声哭出来了。

 

后台人群川流不息,嘈杂无比,小孩儿哭喊打闹声此起彼伏,旁人注意到这边的小动静,只一瞬便又转过头忙自己的事了,压根没有人过来再多询问。

 

蔡程昱登时就慌了,蹲下来查看这个软乎乎的小朋友到底碰到哪儿了,结果他问什么也不回,小朋友只知道哭,问她疼不疼,只摇头。

眼看着要把舞台妆都给哭没了,蔡程昱仍束手无策,只得盘坐在地上,掏出一把润喉糖,放在手心里,献宝似的托到小朋友眼前:

“你要是害怕上台的话,哥哥给你吃颗魔力糖,哥哥待会儿也要上台,你在下面看着,我一点都不会害怕的。”

蔡程昱只能臆测她是因为害怕上台才哭得这么伤心,毕竟这么撞一下,也不至于有多疼。

 

小姑娘的哭声终于歇了一瞬,抽噎着问:“要是你爸爸不在台下,你也不害怕吗?”

这是马壹元小朋友第一回上台,而她那说好了要来给她加油鼓劲的爸爸到现在还没来,小姑娘心里实在没底。

 

蔡程昱恍然大悟,然后笑得极其温和,剥开一颗糖,塞到她嘴里,笑嘻嘻说:“哥哥一会儿就上场了,你等着看这颗糖的魔力吧。”

说着往自己嘴巴里也塞了一颗。

润喉糖的味道对于小朋友来说,确实够怪的,形容到位,蔡程昱在心底给自己点了个赞,哄小孩子都这么严谨。

 

 

这是音乐学院举办的文艺节,附中、附小、附属幼儿园都有节目,蔡程昱这种汇演抢手货自然也逃不开,必定被安排。

他驾轻就熟上台,高歌一曲意大利语《冰凉的小手》,端着架子,像个高贵的小王子,发挥出自己正常水平,在如雷贯耳的掌声中旋风下台。

然后不像往常一样溜之大吉,而是候在舞台边上,等着刚才那个小姑娘上台时,再给她鼓个劲。

 

果然,小姑娘上台时,小脸儿已经收拾干净了,只鼻头还有点红,眼睛水汪汪的,可可爱爱扎着两个小辫儿,雄赳赳、气昂昂走到舞台中央,唱了一首《阿玛丽莉》。这下可把蔡程昱给惊到了,立在舞台旁激动得只知道拼命拍手,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就是小姑娘的爸爸。

 

 

小姑娘的爸爸最后还是赶上了,虽然有些仓促和狼狈,但总比被女儿记恨赌气个把月要好。

 

蔡程昱目送着小姑娘被主持人领着下台,然后被一个穿着黑色皮夹克的男人高高抱起,亲了又亲,他也不自觉笑眯了眼睛。

印象中好像父亲也曾这样将自己抱起举高高,不同音色的笑声交叠着,几乎要把屋顶冲破。

只不过这已经是好久好久之前的事了,蔡程昱现在都不会再想起,毕竟他早已不是小孩子了。

 

 

 

(二)


蔡程昱背着包回宿舍时,一辆黑色悍马突然停在自己身边,一瞬间他还以为自己遭遇抢劫。谁成想从驾驶座上跳下来一皮衣型男,蔡程昱在心底喊了一声:“好飒一男的!”

然后看着型男从后排安全座椅上抱下来一姑娘:

正是刚还在后台哭脸的小姑娘。

 

小姑娘被爸爸抱在怀里,笑得像个小公主,然后她的酷爸开口对着蔡程昱说道:

“同学,我送你吧,元元想谢谢你。”

 

小姑娘业也太懂礼貌了吧,蔡程昱在心底想,本想着婉拒,又扛不住小姑娘那一双扑闪扑闪满是希冀的眼睛,于是跟着上了车。

 

“哥哥,我叫元元,马壹元,你叫什么名字啊?”

小姑娘甫一在安全座椅上坐定,就开始像只小百灵鸟一样,带着十万个为什么,来同蔡程昱攀谈。

蔡程昱自个儿还是半大孩子,乐得跟小孩儿一块说话,于是学着小朋友的语调,软软糯糯地回她。

“我叫蔡程昱,你叫我蔡蔡哥哥好啦。”

 

马佳在前面开着车,仍支起耳朵听着后座的动静,听到这里就记下了。

 

“程昱,你宿舍是在北院吧。”

 

一听自己的名字和熟悉的地名从前排传来,蔡程昱倒是楞了一下才反应过来,忙答“是!”

末了还补了一句:“您怎么知道啊。”

 

“音院的学生一直住在北院。”马佳脱口而出,还带着得意。

 

“哦。”

意识到再问下去已经太私人了,蔡程昱收回疑问,就专心和元元一块儿玩游戏。

 

 

蔡程昱下车的时候,元元还同他交换了电话号码,一大一小,仿佛一见如故,生生结成“忘年交”。

直到蔡程昱进了宿舍,元元才舍得把摇酸了的手臂放下。

 

马佳看着女儿略有沮丧的脸,鬼使神差地开口问:

“元元那么喜欢蔡蔡哥哥?”

得到的答案是肯定的,“要是能每天都见到蔡蔡哥哥就好了。”

 

马佳在心底憋着一个想法,刚冒出来,又按下,想给女儿一个惊喜。

 

 

 

(三)


蔡程昱接到陌生电话一点也不奇怪,他最近在找兼职,就等着陌生电话来“骚扰”自己。


接电话那一瞬,他觉得那声“请问是蔡程昱吗”有点熟悉,然后才恍然大悟,竟然是马佳。 

“是元元爸爸呀,您好!”蔡蔡小朋友,好礼貌一孩子。

 

马佳一听见他的声音通过话筒传到耳朵里,就觉得自己的头顶突然撒下了一片日光,暖烘烘的,不由自主牵起嘴角:

“听说你最近在找兼职,想问你愿不愿意当元元的家庭教师,我听说你是你们年级专业第一,元元又那么喜欢你。”

“我知道我今天有些冒昧,但请你好好考虑一下。”

 

 

正式和马佳约谈的时候,蔡程昱坐在学校旁的KFC里吸着可乐等着,地点是他选的,蔡蔡同学想不到还有什么地方适合。

马佳来的时候,悍马还是那辆悍马,却不再穿着略朋克的黑夹克了,而是一身军装常服。

 

蔡程昱不无惊讶,愣头愣脑的望着马佳,有些局促,不知开口问候什么。

这回马佳不像第一次见面时那么冷酷了,整个人板正挺拔,像棵青松,眼里隐隐有笑意,蔡程昱跟着也没那么紧张了。

 

“没吓到你吧。”马佳笑道,“我现在还是在役军人,上次天太晚了,没能好好介绍自己。”

“元元回了家,睡前还跟我念叨你。”

他扭着脖子瞄了好几眼点餐台上的菜单,还是不知道点些什么,蔡程昱打开手机小程序,把饮料菜单界面给他看:

“您要点什么,我帮你,这个方便。”

 

马佳倒也不客气,接过被蔡程昱的手机就随便点了杯拿铁,然后还给蔡程昱,让他帮忙付款,然后自嘲道:

“元元也爱吃肯德基,我经常在部队,元元就跟着她爷爷奶奶,我算是彻底脱节了。”

“一会儿咱俩加个微信吧,今儿该我请你。”

 

蔡程昱一边说“不用不用”,一边把微信二维码给他加好友,然后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几句,更多的时候是略显尴尬的沉默。

 

取回拿铁后,两人的话题才开始扯回正题:

“程昱,我休假结束,一会儿要回部队,所以再多也没法细谈,你要理由的话,除了你本身优秀,最重要的是,元元喜欢你。”

 

蔡程昱放下可乐,又舀了几勺草莓圣代吃,乖巧点头,表示理解,然后开口:

“我很愿意当元元的家庭教师的,她是个很有天赋的孩子。”

 

提及女儿,马佳总是很温柔,眼睛弯起的弧度逐渐加大,柔和了眉峰的凌厉,而蔡程昱通身的孩子气,让他忍不住笑意爬上眼角。

 

蔡程昱在想,他笑起来一定很好看,虽然不笑也好看。

 

 

 

(四)


马佳生了一双月牙似的笑眼,却笑得不多。

这两年,蔡程昱一直当元元的家庭教师,周末多是住在他们家里,马佳的父母几乎把蔡程昱当成了自家的小儿子。

蔡程昱才来了不久,二老就同马佳打电话,问他是从哪里寻来了这么一个宝贝疙瘩,有天赋不说,还那样勤奋,要是他们文工团的领导知道了,指不定得来音院做工作抢人。

马佳却在电话里得意地陈述,拽的不行:

“谁也抢不过元元。”

 

元元和蔡程昱太投缘了,按理说五六岁的小朋友学声乐,要么是被父母逼着学特长,要么是三分钟热度,可元元跟着小蔡老师学得有模有样,眼见着未来一颗美声新星都要被培养出来了。

而蔡程昱由母亲抚养长大,见着元元,难免有同病相怜的怜惜之情,于是更是亲近。

 

 

蔡程昱大三那年暑假,马佳终于争取到了一段假期,然他的身份特殊,终究只能留在驻地。又实在想女儿,于是只好向蔡程昱开口:

“程昱,你能不能带着元元跟着我到驻地过个暑假啊。”

 

小蔡同学懵了好一阵,还是不太明白:

“佳哥,为什么啊?”

 

马佳忍不住薅了一把他的顺毛,笑道:

“哥好不容易有假,也只能在部队休,我想带着元元一起吧,怕自己一个人照顾不好她,也怕她无聊,所以抓了你这个壮丁呗。”

 

末了,终于发现也有不妥之处,似乎想到了什么,有点泄气:

“你暑假也要回去陪陪你妈妈吧。”

 

蔡程昱恍若未闻,压根不把这个当回事:

“暑假这么长,等你假期结束了,我和元元回城。那会儿再回老家,时间也还充裕。”蔡程昱接着又摸了摸自己一头半长的短发,不好意思说道:

“再说了,我回家待久了我妈也会嫌。”

 

男孩儿笑得没心没肺,马佳心里也松了一口气。

 

 

 

(五)


蔡程昱就这么和元元一起拉着一大一小行李箱,坐了飞机和军车,接受了层层盘查,这才住进了马佳的宿舍。

马佳的军/衔高了,才分了一套两室一厅的宿舍。

 

“元元的房间我给收拾好了,靠阳台这一间。”元元如今是个七岁的大姑娘了,一人住一间房,这会儿刚到,恰好睡个午觉歇一会儿。

然后马佳又把蔡程昱安排住了主卧室。

小蔡惊了,问:“那佳哥你睡哪儿?”

 

马佳浑不在意地指了指蔡程昱身后的长沙发,转身抱了一床薄被子过来。

 

“不行!你就睡这儿?不可以!”

蔡程昱学声乐的,嗓门儿本来就高,这会儿震惊着,就差把整栋楼都给嚷嚷听见了。

 

马佳无奈扶额,有一刻挺想把小蔡的嘴给捂住的。

“小点声儿,一会儿该吵醒元元了。”

 

“哦。”小蔡同学有点赧然,不好意思挠了几下脑袋,还是觉得不妥:“佳哥,要不我睡沙发吧,我没问题的。”

说着似乎怕马佳不信,顺势就躺下了,试试舒适度。

嗯,其实真的挺硌人的,他手长脚长,大概得憋屈死。

 

 

马佳被他的傻气给逗乐了,伸手预备一把把他拉起来。

年轻人手腕并不纤弱,马佳粗粝的手掌绕上去,蔡程昱总觉得微微刺痛的不是腕上的皮肤,而是心尖。

他竟产生了这样的错觉:

马佳的手掌炙热,而自己的心口有些烫。

 

蔡程昱这边一愣神,马佳力道没收住,一把就拉进了自己怀里,扎扎实实抱了个满怀。

这下两人都晃了神,转瞬后分开,咳了几声才算恢复如常,可闪躲的眼神和双颊、耳后的红晕没有办法说谎了。

 

那个短暂而又仓促的意外拥抱过后,蔡程昱绝口不再提不让马佳睡沙发的事:

佳哥不睡沙发,难不成要跟自己挤一床?

虽然主卧的双人床不小,睡俩男的挤。

 

可蔡程昱的小心思怎么办呢?这是年仅二十一岁的他没有办法隐藏的滴水不漏的:

他头一回喜欢人,还是个男人,不免有些不知所措了。

 

 

 

(六)


战友们都听说马佳已经有了个女儿,却没有人见过。今天他特地让大师傅做了一桌菜,给蔡程昱和元元接风,大大方方把人带到了驻地。

带着一大一小到食堂吃饭的时候,不意外地收到了诸多瞩目。

 

他们去的晚,大部队早就吃完了,一路上还有人三五结对路过,一路上都有穿着迷彩的小伙子给马佳敬礼,叫他又有大概和他相熟的,叫他“佳哥”,还有的搭着马佳的肩,夸元元幸好长得不像他,小姑娘长得可俊了,又指着蔡程昱问,这是你弟弟吗?

 

蔡程昱支起耳朵,听到马佳和他们打闹,他听到马佳回答:“是啊,这我弟弟!”

闻言,蔡程昱便侧过了头,一些失落爬上面庞:

对啊,是弟弟。

 

耳尖不曾消散的红晕渐渐变淡。

 

 

初初到了陌生地方,元元小孩儿没心事,也不认床,睡得可香了;蔡程昱就没那么幸运了,翻来覆去地睡不着。

第二天马佳不用带训,得了个偷懒的机会,生物钟却不放过他,教他睁着眼看太阳升起。然后他听到房内蔡程昱窸窣起床的声音,听到他蹑手蹑脚的走出房门洗漱。马佳仍躺着装睡,嘴角却不自觉地牵起:

有人和自己一样失去睡眠,不由得生出一股子安慰。

 

这股安慰之情在看到蔡程昱顶着黑眼圈出现在饭桌时,倒是变了质:

“认床?”

马佳捧着从食堂打包来的装着早餐饭盒,出声:

“小米粥和油条,可以吗?”

 

蔡程昱点头接过,他没什么心思挑食,现在整个人还没睡饱,但又睡不好,其实还有些起床气,但也不知道该怎么排遣。

 

马佳含笑看着低气压的小孩儿,不自觉地心情变好,然后转身步履轻盈去叫元元起床。

 

 

女孩儿娇气些,马佳哄了一会儿,等出来洗漱的时候,蔡程昱已经吃完了早餐,坐在沙发上,已经打了个盹,马佳看得哭笑不得:

这完蛋孩子,有床睡不踏实,窝在沙发上倒是睡得香了。

 

马佳无奈,只得示意元元动作小一些、轻一些,等她吃完早餐了,便准备带她出去溜几圈,至于沙发上那个大孩子,就让他当一天的懒虫吧。

 

 

等马佳带着元元溜达一圈,串了几户门回来了,蔡程昱还没醒,马佳担心他晚上睡不着,于是便和元元一起达成结盟,预备把他吵醒了。

元元一听就来劲儿了,摩拳擦掌预备使坏。一会儿又是捏鼻子,一会儿又是扯耳朵,蔡程昱迷迷蒙蒙掀了下眼帘,又准备继续睡。

小姑娘也不泄气,清了清嗓子,唱了几个高音。

蔡程昱仍和小猪一样睡着。

 

“爸爸,要不咱们去龚叔叔那儿借把小号来吧。”马壹元小朋友想出了个绝招。

马佳想了想那场面,忍不住扶额笑了:

“丫头,你跟你蔡蔡哥哥什么仇什么怨呐~”

 

元元见方案一被否决,突然又眼睛一亮,马佳就能看见她眼睛里似是有一盏小灯亮了起来:

“爸爸,你唱几个high C吧,准能把蔡蔡哥哥震醒。”说着似乎怕马佳不答应,顺势就开始抱着他的手臂摇来晃去地撒娇。

 

马佳一愣神,闭了眼,眼里的火一瞬间明灭难测,他不由自主的吞咽了几下,喉结滑动,再睁眼时,方才玩闹的兴致顿时消弭,又不忍扫了孩子的兴,于是打发元元去龚子琪那儿。

“爸爸唱不了了,你还是去你龚叔叔家借小号吧……”

 

话语未毕,马壹元小朋友已经像一个小火箭炮似的,冲出家门。

 

马佳也和元元一样,清了清嗓子,他能感觉到气息被一层薄膜封锁,那些曾经轻而易举便能唱出的高音,如今没办法做到了。

 

 

最初马佳参军,就是为了入选特种兵部队,他有一把好嗓子,父母希望他从艺,可他满腔热血无处挥洒,自然不甘心。如果不是六年前那个意外,他如今怎么也不会甘于在驻地练兵。

 

当一只飞鸟失去翅膀,当一尾鱼失去背鳍,当马佳失去同路人、失去嗓子。

 

眼前的青年还在睡着,呼吸均匀。

蔡程昱皮肤很白,马佳在沙发前蹲下来,离得近些,能看到他脸上几颗小小的痣,刘海软软的,滑落在额头两旁。马佳看着,觉得嗓子越来越紧,心跳的频率不再如常,然后他鬼使神差的,轻声哼起一首熟悉的歌来:


“Quanti giorni vuoti

多少虚无的日子

Quanti giorni tristi

多少悲伤的日子

In questa nostra vita

我们无时不刻不经历着

Quante delusioni

有多少失望

Quante inutili passioni

有多少无用的感情

Nella vita

也充斥在生活里

……”

 

音准什么的没人计较,也不求人听到,马佳唱这首歌,从未如此平和,甚至有一丝丝的向往透出来,让他自己都有些惊讶。

待马佳从短暂的失神中反应过来,蔡程昱已经揉着眼睛望着自己愣了神。

 

“佳哥……”蔡程昱带着鼻音叫他,马佳却不应他,径直起身出门,留下蔡程昱还以为自己在做梦:

原来佳哥竟然会唱美声么?

 

 

马佳几乎是掐着自己的喉咙出的门,他躲在楼道的暗处,大口大口地呼吸着,浑身发着抖。

猩红的颜色似乎在他眼前晃荡,血液气味仿佛就在鼻端,仲夏雨林的气息并不好闻,马佳觉得自己像是闷热环境里的一只死物。

那些他一夜都不敢忘的记忆就那么堆砌在他脑海里,他推不动,于是只能连带着自己一起被封藏。

 

他再也不应该唱歌了,这是为了自己好,虽然心理医生不这么认为,但他认定了不应该再唱了。

 

 

 

(七)


午饭还是由马佳从食堂带回来的,他还是和往常一样,先和元元玩闹一阵,然后再佯装板着个脸,陪元元一起吃饭。

他是个军人,吃饭的时候,也显得专注而严谨,吃得并不精细,但却很有风度的样子,蔡程昱突然想起妈妈总是在饭桌上教育自己,永远像个孩子,吃饭吊儿郎当。

 

马佳早就注意到蔡程昱盯着自己了,他怕说破了孩子会尴尬,于是只能憋着,顺便逗元元几句,和缓一下气氛,转移注意力。

 

“元儿啊,今天下午你带蔡蔡哥哥去院子里转转啊,就当是爸爸给你的任务。”

 

“啊?我没时间啊,我和龚叔叔约好了下午陪Amber一起玩的。”

元元来不及把扒拉的饭菜咽下去,就急着回。她也想陪蔡蔡哥哥,可是她和Amber有约在先了。

于是苦着张小脸儿,求蔡程昱谅解。

“爸爸你带着蔡蔡哥哥去吧!”马壹元小朋友觉得自己提了个超绝的建议,兴奋地晃了晃圆乎乎的身子。

 

Amber是马佳战友龚子棋养的军犬,也不知道元元给它下了什么迷魂药,竟然说要陪着一条大型军犬玩,听起来还很开心似的。

 

轮到马佳一愣,被想到被女儿将了一军,再看蔡程昱一双满是希冀的眼,拒绝的话怎么都说不口。

 

“那当然只能辛苦爸爸带着蔡蔡哥哥去啦,毕竟你是个‘小忙人’。”马佳刮了刮元元的鼻子,说到,“快吃饭吧!”

 

“哥哥我还是有点伤心的,合着咱们元元有了新朋友Amber了,我就不是元元最好的朋友了”

语气调皮却又要佯装失落,还挺考验演技的。

其实蔡程昱满心欢喜,得了可以马佳独处的机会,不一会儿又觉得紧张。


自从发觉自己暗恋马佳之后,往常再熟稔的动作,如今做起来都不甚自在了。

 

 

傍晚马佳真的如约带着蔡程昱出了门。

那时候,夕阳将落未落,绚烂的红霞飞了数十里,殷红夺目,驻地里没有什么高楼,最高的不过是作训用的楼栋,并不会被遮挡住看落日的视线,而马佳为了更好地视野,把蔡程昱带到了后山废弃的瞭望塔上。

 

夏天的傍晚,热浪的冲击仍不容小觑,蔡程昱从来怕热,一路上忍不住用手呼啦着扇风,马佳看他好笑又可爱,随手捡了两三片玉兰树叶子,递给小孩儿扇风。

蔡程昱笑嘻嘻接过,眼里的光越来越亮,扬声道:“谢谢佳哥!”

 

马佳被他逗笑了,抬手呼噜了几下他的头毛,额发被汗湿了,手心有些黏腻,马佳却不在意,“跟哥客气啥?走咯!”

说完健步如飞,三步并作两步,冲刺了一程,然后徒手攀上了瞭望塔。整个过程不过七八分钟,蔡程昱愣在原地目瞪口呆,然后爆发出欢呼,大喊着“佳哥,牛逼”“佳哥,等等我”奔向他。

 

马佳在顶上看着那个奔向自己的身影,年轻而富有活力,他才二十岁,是个刚长大的青年,他禁不住想起二十岁的自己,就譬如刚才这段徒手攀登,他能将时间缩短两分钟。

更虎的时候,就不只是徒手攀登这样的项目了。

 

如今是他把自己圈在了一间房里,马佳很清楚。

 

 

蔡程昱一路跑着过来,甫一停下来,便撑着墙壁大喘气,马佳看着他大汗淋漓、有些狼狈的样子,笑弯了一双眼,马佳已经鲜少笑得这样少年意气了:

“蔡啊,要多锻炼啊,赶明儿跟哥一起晨练不。”

 

蔡程昱喘着粗气,一句话都说不完整,用仅剩的一些力气使劲儿摆手,马佳见了,笑得更是放肆。

他的笑声传到蔡程昱耳朵里,而蔡程昱惊愕着抬头望他,认识两年多,这是他第一回见马佳笑得这样张扬。

 

“佳哥……”蔡程昱忍不住开口,却不知道说什么,于是又沉默,马佳止住了笑声,笑意还挂在脸上,他伸手扶住蔡程昱尚且瘦削的肩膀。

男孩夏天穿着薄T恤,热度几乎是毫无节制的传递给彼此,然后马佳捏了捏他的肌肉,似是无意识的举动,蔡程昱的肩却塌了大半。

 

“程昱,你……”

马佳的话刚出口,很快被蔡程昱打断,他的心脏怦怦跳,却直觉不是什么自己想听的话,幸好马佳止住了,狐疑着看向自己,不然他会忍不住捂住马佳的嘴,然后逃离。

 


过了一会儿,马佳叹了口气,夕阳终于落下,明日又会有新的太阳升起,马佳瞥了眼身边似乎永远站在太阳底下的青年,咬紧了自己的下颚。

 

“佳哥,元元的名字是怎么取的啊?”

蔡程昱问得没头没脑,他也理不清自己的心绪,胡言乱语,只想要离马佳近一些,最好努力突破那一层浅淡的悲伤隔膜。

 

“元元正月初一生的,我爸说‘一元复始,万象更新’嘛,就给取了这么个名字。”

“她从小没有妈妈,我这个当爸爸也不能常陪着,就全靠我爸妈了,别看名字就一块钱,其实金贵着呢。”


马佳想着,自己手边要是有根烟就好了,他会比现在说得更多。

比如蔡程昱大概好奇过元元的母亲哪儿去了?而自己又为什么不再唱歌了。

 

而蔡程昱的思绪却飘远了,他看马佳落寞,他看他不快乐,他看他如一团迷雾,还寻不到探寻的口子,该有多郁闷憋屈。

他原本想说,佳哥,你等等我,我永远走向你。

可他没有说出口。



夜幕降临,凉风携了一缕不肯褪去的热度,抚上了两人的面庞。

 

“咱们回去吧,天黑了,元元该找咱们了。”蔡程昱轻轻开口,最后极目远望了一回静谧的驻地和满天的繁星,他想他这一趟不虚此行,至少有了今晚的回忆,足以令他回味一段时间了。

 

马佳无声点点头,带着蔡程昱下塔。

 

废弃的塔楼不会有灯,驻地除了远处的探照灯,并不会有多少灯火,马佳熟悉地形,眯着眼睛都能,而蔡程昱却惨了,他本来还有些近视,这会儿只能摸着墙小心翼翼走。

 

马佳眼尖心细,在蔡程昱下楼梯趔趄的同时,出手扶住了他的一边身子。

这样的大热天,蔡程昱的手仍是凉丝丝的,马佳有些惊奇,“你真的要多锻炼,大夏天的,手这么冰。”说着伸手拉住了蔡程昱手腕,牵着他往下走。

 

蔡程昱听得耳朵一热,“我体质就这样。”带着点儿鼻音,听在马佳耳朵像是在撒娇。

 

 

 

(八)


其实那晚马佳说了更多,说到了他十八岁参军,然后二十岁那年就已经是特种兵了,如何在枪林弹雨里执行任务,却绝口不提他是怎样回到现在的部队。

他也不提为什么不再歌唱。

 

两人的关系在那晚过后似乎更为亲昵,旁人看来他们大概是关系极好的兄弟,马佳宠元元,顺带着宠蔡程昱,一切如旧,却再也不复原来。

而蔡程昱却不会这样想,他对马佳的喜欢渐渐明朗,也在夏季的燥热中愈发升温。

 

 

失控发生在马佳假期将要结束的那个夜晚,马佳邀了龚子棋、星元几个好兄弟一起在食堂包了一桌,明天他就要送蔡程昱和元元回北京了。

 

蔡程昱个大学生,没点酒量,饭局刚开始便倒了。

一杯倒,不让喝还拦不住,一群老爷们都是被马佳警告过的,谁也不许欺负他弟弟,可是蔡程昱的酒量太菜了,然后马佳架着蔡程昱回了宿舍,留下一群酒坛子在桌上发懵。

 

马佳滴酒未沾,蔡程昱酒气也不重,可是满脸通红,吓得马佳以为他酒精过敏,就要往医务室拉。

可他整个身子都扒拉在马佳身上,他们还站在家门口,蔡程昱呼出的灼热的气息就喷洒在马佳颈窝,让他觉得这夜里的温度又升了几度。


“佳哥……我难受。”

蔡程昱本身体温并不高,醉了酒才浑身滚烫,可他一边喊热,一边还是贴着马佳不放。要不是他满脸血红,马佳几乎以为他是装醉了。

 

 

蔡程昱喝得舌头有点大,说话模模糊糊、颠三倒四,喊的最多的就是佳哥。

马佳听得耳朵都软了,他撑起蔡程昱,找到空调遥控器,把温度又调低了两度。


他听到蔡程昱说,佳哥,你帮帮我,我难受,你帮帮我呀。

然后,冰凉的手就领着他的手便到了一个失控的境地。他看到蔡程昱将自己的敞口T恤扯得没了形状,他胸口那颗细小的痣就在他眼前晃。

 

 

第二日醒来,蔡程昱头疼得要命,可除了头疼,身体还有更多异样的感觉,他来不及回想昨夜发生的事,备忘录里设置的登机提醒却已经响起。

很显然,因为酒后乱性,他已经误了一趟飞机了。

除了懊恼,还有不知如何面对的羞怯。

 

 

可端着粥进来的马佳仍是如常一样,还是像兄长一样,带着些威严和贴心,蔡程昱几乎不敢相信这是昨晚压着自己zuo爱的人。

“程昱,喝点粥吧,飞机我帮你们改签了,等你休息好了我再送你们回京。”

 

蔡程昱失去了所有的力气,包括开口让马佳滚出去的力气,他没有勇气,也没有立场。

 

 

 

(九)


蔡程昱和元元离开驻地时,三魂丢了七魄,马佳生怕他们出意外,多请了半天假送他们回去,然后……没有然后了。

 

送回元元,蔡程昱便着手收拾东西离开北京,回到母亲身边,鲜少再与马家联系,到了新学期开学,蔡程昱便已经打点好了出国交流的各项事宜。

他的果决令马佳甚至来不及从驻地赶回北京,去见他一面,他追不上那个男孩了,这是马佳又一次感受到毁天灭地的无力。

 

青年人捧着一颗鲜活跃动的心,站在自己面前,而自己不仅选择忽视,甚至让他蒙了尘。

在这段未能萌芽的感情里,他是个混蛋和懦夫。

而他也终于失去了向蔡程昱剖开自己的机会,比如:

元元是自己收养的烈士孤儿,他的父亲死在他怀里。他亲手埋葬了他的战友、元元父亲的尸首,在那个土堆前唱了一首《怀念战友》,生生把自己的嗓子唱坏了。

 

蔡程昱刚走的那段时间,元元几乎每天都要打电话问他,爸爸,为什么蔡蔡哥哥不来教元元唱歌了,爸爸,为什么啊。

马佳总不能说,你爸是个混蛋,把人睡了还不负责任,最后把人孩子逼得躲去国外了吧。

 

后来,元元又大了一些,这次经历大概又给上了一堂人生的课,她不再追问蔡程昱的下落,就像她早就不会追问马佳自己母亲到底在哪里一样了。

马佳心疼她,千方百计调回了北京,哪怕只是在军事文化学院领一份教职。

自此,马佳彻底告别了军队。

 

 

 

(十)


纽约的冬天气候坏极了,饶是马佳身体素质好也遭不住这等物理魔法混合双重打击,他下飞机的时候只穿一件呢大衣,出了机场,便忙不迭就近买了件羽绒服裹着。

他动用了些人脉关系,打听到了他的住处。这个时候蔡程昱还在茱莉亚上课,如果他有课的话,如果没有课的话,这个怕冷的孩子,应该是窝在被子里睡大觉,或者是裹着毯子摊在沙发上吸着可乐看电视。

 

马佳鼓起勇气敲了好久的门,也没人开,邻居也热心,听见声响,好心出来看一下,直接告诉他这家主人不在家。马佳也不失落,既然铁了心,打了大半年的申请,经过了层层审查,这才出了国,怎么着也不能空手而归。

蔡程昱他等得起,就是天挺冷的。

 

 

他们第一次见面时,是马佳把蔡程昱从马路上捡回来的,这一回轮到蔡程昱把马佳从楼道里领回家了。

得亏蔡程昱上完课没有答应和搭档继续熬夜练习,虽然快要期末考了,学业很重,但他实在畏寒,天色已晚,他只想吃得饱饱的、抱着被子地老天荒。

然后他在楼道拐角处看到了冻得直跺脚的马佳。

 

蔡程昱起初以为自己又做梦了,他太久没有做梦了,印象中马佳的面容似乎都模糊了些。这一次他看到了面目棱角分明的马佳,看他的脸色有些白,大约是冻的,想他为了不让自己冻僵,大概已经原地做了几百个俯卧撑了。他的身上裹着款式烂大街米其林羽绒服,他那一张不相配的酷脸,看起来有些滑稽。

这样想着,蔡程昱觉得有些好笑,于是他对着马佳笑了。

 

马佳设想过再遇到蔡程昱,这个记仇的孩子会冲上来给自己一拳,亦或是骂自己几句,可他没有料想他会对自己笑,发丝上落了飞雪,有点清冷。

他突然觉得自己脸皮绷不住了,慌张的情绪才终于从冰面上翻涌上来,他其实也害怕蔡程昱重新开始了,而新的人生里,不会有他马佳,从前留下的痕迹,也会慢慢消失,直到了无痕迹。

 

 

蔡程昱把马佳领回了宿舍,烧了热水给他倒了一杯,让他暖身子,然后自己抖了抖外套上的雪,晾起来。做完这些后他才在沙发上坐下,一丝丝尴尬让流动的空气都有些打结。

马佳只得把目光放在房间摆设上,单人宿舍并没有什么繁复的陈设,蔡程昱算是个勤收拾的孩子了,起码还算整洁。


小小房子一眼就看完了,看完了,马佳便只能看着静静地坐着的蔡程昱开口:

“程昱……”


然而蔡程昱没有给他剖白的机会,他跨过茶几,撞到了垃圾桶,扫下了两本书,然后他捧住马佳的脸,给予他一个吻,带着雪花的寒气,带着暖冬的希冀。

 

“马佳,你为什么来找我?”

其实答案他心知肚明,他只是需要由马佳亲自说出来。

“你为什么来纽约找我?”

 

“我来……唔……”

蔡程昱的亲吻再次把马佳的话语淹没,他寸进寸守,顺势把马佳推倒在沙发里,剥开他的羽绒服和大衣,推他里面那件薄单衣。

蔡程昱在屋里头坐了一会儿了,双手还是冰凉的,触到马佳腰腹时,凉得他一个激灵,马佳试图捉住蔡程昱乱摸的手,帮他焐热,却被蔡程昱甩开,到最后他也放弃,由着他胡来。

 


做的时候,灯还没来得及完全关掉,暖黄的台灯下,蔡程昱赤裸胸口的痣在他眼前晃得厉害,马佳俯身去亲它、舔它,他在自己没有发觉的时候,就已经对蔡程昱存下了欲念。

是他道貌岸然,是他表里不一,爱欲有什么难以说出口的呢?尽兴时,未来有什么悲喜是需要考量的呢?

蔡程昱抱着马佳的背,半是推拒,半是邀请。指关节用力时会发白,在马佳的背上留下痕迹,然后偾张的肌肉耸动着,痕迹消失,又会有新的指痕留下。

 

做了两回,结束的时候已经是凌晨,马佳把蔡程昱裹进被子里,自己起身抽了根烟,等浴缸里水放满了,然后抱着蔡程昱一起泡进去,给他清理。

两个人刚做完最亲密的事,蔡程昱身上的红晕还没有完全褪去,被热水熏蒸得看起来有些粉嫩。

 

“你还没回答我的问题呢。”蔡程昱的声音有些哑,老老实实窝在马佳怀里,侧头问他。

 

马佳亲了亲他的颈子上血脉跳动处,他想要咬一口,像吸血鬼那样,同化他,让他完全属于自己。

“我来是想带你回家的。”

 

初遇那晚看到蔡程昱,马佳从来都不知道自己心竟这样软,看到年轻的男孩背着书包独自一人夜行归家,就耐不住女儿几句话,停下车,要送他回家。

其实他一直都想带他回家来着的。

 

“如果你一时半会儿回不去,我就来告诉你,我等你回来。”

在水中,蔡程昱扣紧了马佳的手,马佳也回握他,十指相扣,密不可分。他的眼泪也有,很快被马佳吮吻干净。

他听到马佳说,程昱,你别哭,哥知道你受委屈了,别哭了,你以后想要什么哥都给你,你想知道什么,哥都告诉你,好不好?


好呀。

蔡程昱为自己的初恋流过泪,他以为只能算不值一提的单恋,可马佳突然来到自己跟前,告诉自己,那是两情相悦,他的满腔委屈便有了宣泄的出口。

 

 

从来追逐的都是蔡程昱,他没有想过有一天马佳会对他说,别跑了,程昱,哥等你。

尽管我会一直跑向你,要是你愿意等等我,那再好不过了。



——the end——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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