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云次方/云²】不许安息

  • 原梗:树木希林的女儿致亡父(已补充在文末)

  • 求一些评论红心小蓝手吧,让我知道我没有凉凉



这是我,郑熹,写给我亡故的父亲们的一封信,最后一封。

他们此刻已经身形化灰,我作为一个不完全的唯物主义者,试着读一读,或许他们能听到呢?

 

前月,我的父亲郑云龙因病住院,我仍和往常一样想,他这么一个大咧的人,阎王爷该是不收的,我的蒙古族父亲也是这么认为的。

(左一个“父亲”,又一个“父亲”,过于书面,我平常管郑云龙叫爸,管阿云嘎叫爹,这封信里也这么称呼。)


病得更凶险的时候也有,前年我爸就切除了半边肺,拜他常年吸烟所赐。

但是这次不一样,我爸还在ICU昏迷着,我爹接着就病倒了,这可把我给吓坏了,左思右想,还是把他俩安排在了一个病房。

他俩黏黏糊糊了一辈子,住院了也该一间房,我这个做女儿的不能分开他们。

 


可我有种不好的预感,这该死的第六感,失去他们的恐惧感从未如此强烈,我还不料,我竟会如此猝然失去他们。

4月23日17时35分,晴,微风,无云,我爸,音乐剧演员郑云龙,病逝于北京协和医院,享年79岁。

24日9时43分,晴,强风,多云,我爹,音乐剧演员阿云嘎,也紧接着与世长辞,享年80岁。


他们波澜壮阔、潮起潮落的一生,在落日余晖与旭升之时,画下了一个句点。

 

再说得浪漫些,他们当真是贤伉俪一对,同生同死莫过如此,着实令人欣羡。

 

 

诸君出席他们的葬礼,我为他们感到高兴,他们的挚友们、我的叔伯们,我在此也向你们问好,希望你们福寿绵长。

 

那天,我在医院陪着他们,看着他们相继失去呼吸,身体失去体温,渐渐冷却僵硬。

那时我仍不认为我已经失去他们了。


可昨天我将他们送去殡仪馆火化,回来时,我执意将他们的骨灰放入一个盒子,在真正意义上让他们生死不离了。他们一定为我骄傲,我这个女儿做的真是太合他们意了。

 

而当我在爱人的陪伴下回到我和父亲们的家,空荡荡的房子让我泪流满面。

我也不是没有经过生死的,几十年前,我还小的时候,我爸的“儿子”、我的“哥哥”,老猫胖子也寿终正寝,我从小枕着它软软肉肉的肚皮睡觉,没了它,我大约有个把礼拜失去睡眠,自此我爸也没有再养过什么小动物了。

 


房子里,我爸不在阳台上的摇椅里打盹了,我爹也不会见他睡着了就停止浇花弄草,嘴里一边细细碎碎的念他,一边进房里给他找毛毯盖着了。

厨房里,他们也不会为了今晚是做海鲜还是炖菜而“争执”了,说实话,我真的不挑食的。

他们的衣柜里空荡荡,我把它们都一同火化了,我爹老来也爱俏,一个具有良好时尚品味的老头了不能少了衣服。

 

我有了我自己的家,他们的家呢,被他们一同带走了。他们活着的痕迹会慢慢消失,如果我有一天也死了,他们也就失去了存世的唯一痕迹。

不过,音乐剧会永生、永向光明。

 

 

临终前,我爸已说不出什么话,意识比较模糊,呼吸都有些困难;我爹倒是依旧絮絮叨叨,声音极其温柔,大概身体虚弱加剧了这种温柔。疼痛不那么剧烈的时候,就拉着我和我爸的手,叫我“熹熹”啊,“宝宝”啊,让我别害怕。

“宝宝不害怕啊,别被吓到了,我们会一直陪着你的呢。”

 

我心想,知道啦知道啦,我才没有害怕呢,我已经快四十岁了好吗?虽然我永远是你们的宝宝,可你不要被我女儿听见了哟。

还有啦,你也不要害怕啦,你和我爸都会好起来的,你们再一起合唱,多腻歪我都不会捂耳朵的。

哦,对了,我那部音乐剧里的男二角色,我同意你的调整建议,可以吧,这可是我最大的让步了。


只要你们好起来。

 

 

坦白来讲,虽然从我出生起,我几乎可以算得上是和我的父亲们朝夕相处了几十年,可是,我认为我只了解他们百分之三十。

他们是独立的个体,他们了解彼此像了解另一个自己那样,相对而坐,就像将要合十的左右手,说话一个说上半句,一个接下半句,衣柜共享,脑子也要共享。

所以,年幼的我,也经常因为他俩密不透风地“撒狗粮”而“加餐”。

 

 

话又说回来,他们毕竟不是一个人,也会有分歧,为了磨戏经常吵得不可开交,也砸过家里的东西,也离家出走过,我爸经常威胁我爹,要是他阿云嘎再敢带伤排练,他就带着我回青岛、甚至上海。

他们深爱彼此,也只能共享百分之七十,余下的百分之三十,是属于自己的。这百分之三十会令他们产生争吵和分歧,这也是好事。

 

众所周知,父母不和是对孩子最大的伤害,而我已经免疫了。

小时候我还会担心有一日我爸会问我一句离了婚我跟谁,我还认真想过,我爸做菜好吃,我爹生活体贴,我着实难以抉择。

 

 

我由两个父亲抚养长大,我们的父女之缘太深太重。

父辈对我的影响太大,不仅是因为他们赐给我女高音的天赋,也培养了我阳光外向却又不是敏感细腻的性格,更大的影响是,他们引领我走向艺术、走近音乐剧,并且最终参与其中。

我除了是名音乐剧演员,还是名编剧、制作人。从我创作日臻成熟以来,我的剧里,总有我父亲们的影子。

他们给我看了世界上最纯粹的热爱与爱恋的模样,燃烧半生都是为了照亮音乐剧的前路。

我想他俩应该是当得起中国音乐剧史上“承前启后的一对同路人”这句评语的。

人说他们开启了音乐剧双王时代,他们自己谦虚不敢当,我这个做女儿的也是狠狠地骄傲过的。

 

 

郑云龙这个人,我看他总体来说像他年轻时演过的那部剧里的角色,堂·吉诃德,拉曼查的英豪,末路穷途里仍旧姿态高贵的骑士。狂风为他开路,日月照他征途,不管不顾向着风车刺出长枪,温柔却是这世上他最无可抵挡的事物。

恰好阿云嘎就是那一款专治他的温柔。

 

我爹阿云嘎因为年少时经历太过孤苦,养成了服务型人格,这没什么不好,尽管我们家没有女性,却从来不会乱套,一切都井然有序,我也安然长成。

但你说他要只是温柔是不可能的。他同时代搏斗过,同命运博弈过,他抗争时用自己的欢笑与快乐换取勇气与力量,所以我知道他呀骨子里比谁都硬气好强,这辈子没有一刻是歇口气的。稍稍觉得自己停滞了,就要攒一把劲,再冲一回。


要他是登山队员,估计珠峰也不在话下:

从剧场退居二线,片刻闲不住,就回学校教书,等到彻底退休,还要拉着我爸一起插手我的剧,美其名曰:一家三口齐创作,也算剧坛一段佳话。

得了,怎么学了我爸对他的那套没脸没皮了来对付我了?

不过这么多年耳濡目染,我还真没法控制。

 

我爸就随和多了,不演戏了就天天招猫逗狗,遛鸟打盹,当然,打盹儿才是主要内容。

等到他退休了,便恨不得把他前三四十年缺的觉都找补回来。

 

我爸总说我爹老,又老又皱又旧,等到真的年纪上来了,满脸褶子、华发丛生,倒是不说了,抿着嘴互相夸是世界上最好看的老头儿,然后相对笑弯了眼。

那腻乎劲儿,我和我新婚的爱人都比不上。

 

 

他们的恋爱据我所知是水到渠成,婚姻也是。演戏的时候假戏真做,一辈子入戏太深,出不了戏,索性就真的结结实实吻了一辈子。

他们活着的时候没给大家带来什么困扰,有人尊敬他们、有人爱慕他们,有人怀念他们,我都代为说一声“谢谢”。

 

我永远爱他们,胜过一切,或许比他们爱彼此要少一点点吧,我们都不会计较。

不过,我对他们的爱也不妨碍我在葬礼上爆一句郑云龙式粗口:

 

“去他妈的

郑云龙,阿云嘎

不要安息

给我起来排练”


——the end——


  • 补充原梗:

  • 太酷了,永远别用常理判断艺术家,他们因此而“可爱”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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